生,就好像吸口氣,再度甦醒了起來;
死,又或如吐口氣,暫擁片刻的沈寂。
在吸吐間的寧靜空檔,您瞥見了什麼?
隨著近年來國人對生死學的興趣,死亡似乎不再是塊禁忌區,甚至是公開
地被討論;而對「死亡」的關心,也正反應了現代人對「生」品質的追求
。
元月五日,慈濟醫學暨人文社會學院通識教育中心舉辦了一場「無懼的愛
──面對死亡、活出生命」生死學研討會,廣邀各級學校校長、輔導教師
、社工員、醫護人員等專業人士共約一百六十位,同來參與這項活動。
在專題演講中,慈濟醫院心蓮病房主治醫師許禮安、南華管理學院生死學
研究所教授蔡昌雄、東華大學族群關係研究所教授余德慧三人,分別就醫
學、宗教哲學和社會心理學角度來討論生死問題。
僅供參考
生與死是每個人必經的歷程,
但站在生死問題面前,
沒有人敢稱自己是專家。
李明亮校長在研討會前致詞時,以切身感受說:「自己做了一輩子的醫師
,也曾冠冕堂皇地對重症病患家屬說『讓他安心走吧』的瀟灑話語;但當
對象換成自己的父親,且要簽下拒絕急救同意書時,竟發覺自己的手在顫
抖!」
年僅三十四歲的許禮安醫師,似乎是在座中距離死亡最遠的一位演講者;
然而照顧癌末病人三年來,卻已有六百多位病人在他手邊先後往生。與死
亡的切身相處,年輕的許禮安又像是距離死亡最近。他感慨地說:「醫術
再高明也一定有一個人救不了,那就是『自己』!」
「別人的死亡都只是『僅供參考』,自己大限來臨時才是唯一的真實……
」對於生死,許禮安建議大家不妨在生時先為死後作準備──也就是「預
立遺囑」,否則,無法控制的生已頗令人感到無奈,若無常的死仍得交由
他人決定,豈不悲哀?
儘管孔子曾說:「未知生,焉知死。」然而生的浪花,最容易由死的拍擊
而生起。多少人生命觀點的轉折,是在瀕死之際下出現,這正所謂「置之
死地而後生」!死亡腳步的臨近,往往令人不得不正視生命意義感的召喚
。
達賴喇嘛說:「如果我們想要死得安詳,就要學習如何好好過生活;想要
安詳地死去,就必須培養心靈的寧靜和生活的平和。」《西藏生死書》作
者索甲仁波切也表示:「人們唯有真正地面對死亡……也就是真正地面對
自己時,才會真正盡力去生活。」
生與死就像是日夜相隨,又像是為河流所分成的兩岸般,表面上似是截然
的兩個東西,但在河流底處,它們卻是相牽繫著的。死亡若被視為否定生
命的敵手而與之抗拒,則我們彷彿便和自己的生命過意不去。
人與自己內心的距離有多遠,對他來說,生與死的距離就有多遠……
生命的意義
生與死是手牽著手的,否定了死,也就否定了生;
愈是怕死,就愈是恐懼人生。
接受死亡,才能找到生命的真諦。
蔡昌雄教授認為,臨終關懷最重要的是從宗教觀點來探討。「身心得以安
適只是對死亡精神提升的基礎而已,如果臨終關懷在精神提升層次上的規
畫或設計不足,則安寧療護仍是有未竟全功之憾!」
蔡教授以為,當代宗教世俗化之後,世界各大宗教傳統原先提供的意義系
統瓦解,取而代之的是追求物質滿足的資本主義經濟體制;原來的生命意
義系統似乎被另一種世俗價值取代。
人們以自殺來結束生命常被誤解、美化了,錯以為對己身權利做了最終的
自主;事實上,它反而是無力感的極致而不得不放棄。當前社會頻傳的自
殺事件,若非貧病、債務,便常是由於生命意義感的虛無與喪失。
就宗教角度言,每個人在臨終之際,總要面對人生「意義」的問題。現代
人對生命意義感到喪失,不免導致許多負面的情緒;也因此,死亡彷彿成
了人生根本的缺憾以及虛無感的最終選擇。但對於生死學來說,其實是要
扭轉這樣的觀念,而將死亡、疾病視為回歸生命真實的契機。
余德慧教授舉實例說,一位志工在病房裏看到了患者身插著鼻胃管吃著冰
淇淋;甜美的冰品沿著管子從鼻裏進入,他看到了病患這樣「無味」的舉
動,只為了勉強感受一下冰淇淋流過食道的沁涼滋味。
親見此情景後,這位志工漸對自己器官的使用興起了懷疑。「對於自己能
夠隨意地打電話、走路、說話等,似乎不該那麼信任……一分日常理所當
然的生活感被顛覆掉了,我以為每天一定可如此隨心所欲地過日子的想法
是錯了,它是需要特定條件的!」
這位志工因此察覺到,平日他是如何粗糙地使用自己的感官,更發現了自
己早已「習而不察」的生命部分──余德慧表示:「這就是個尋回生活意
義感的切入點!」
你怎麼活?
生死學談的重點是:
你明知道自己會死,
卻為什麼要活下來。
「體驗是真實的,不要空談『客觀』!」余德慧教授以自己參與安寧療護
的經驗說出了他的感受。他說:「從來人都是自世俗觀點來詮釋臨終的情
境,所以才會問題不斷!」不同的文化加諸了死亡「善終」、「惡終」等
價值,文化在生死問題上反易成了個遮蔽。
余德慧以為,俗世生活領域的本質就是「區隔」──為了方便,人們得去
分析、去畫分,而這樣的區隔是有實際意義的。至於宗教則屬精神領域,
它對人的意義卻是在「全部」──一分全然的專注、信服與慈悲;生死在
「全然」裏頭將不是個問題,所以不須去發問!
余德慧強調:「慈濟精神最偉大之處,不在它的『內容』(內容可隨緣調
整變化),而在它的『全部』(不變的堅持與寬容)!」他以為,若對這
「俗世區隔」與「精神全部」兩個理念沒有清楚的認識,則難以在安寧療
護上有突破的發展。
在綜合座談時間裏有位聽眾質疑,雖然名為生死學研討,但重點似乎仍是
擺在安寧療護與死亡的問題上。余德慧表示,就像安寧療護是強調安樂活
般──生死學談的重點其實是「你怎麼活」,教育的對象更是針對活著的
人;「生死學不描述臨終病人,他們身處的情境遠超乎你我的理解!真正
的問題是:『你明知道自己會死,卻為什麼要活下來。』」
一位社工系學生問許禮安醫師,多年來從事安寧療護的經驗,他是如何自
我調適與臨終情境相伴?「這批彷彿被『遺棄』的病人總要有人來照顧吧
!」許禮安表示,經手照顧的病人最後都不免往生,這對以救人為職志的
醫師固然會有挫敗感,但「把病人不適的症狀減低,並排解親友內心的憂
愁」,就是他最大的成就感與回饋!
其實安寧療護就像是座生死間的驛站,這一處可讓人在活中具體感知到死
的理念與操作,彷彿就是個生命的修鍊道場,或說是「拜臨終者為師」。
難怪余德慧在結語時只短短地強調:「大家快來安寧病房做志工吧!」
- Nov 04 Mon 2013 19:38
生死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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